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鷙棲梅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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鷙棲梅枝

看著內使點頭,王小滿拿著扇子又給內使也使勁扇了一陣。

“對了,你可以先去尚儀局找尤山給你搭把手,他人勤快,對尚儀盯辦的事那就更勤快了。”

內使撇嘴,似乎並不大認可,“沒事,王掌讚別操心了,保準東西給尚食局送到。”

進夾城後,王小滿抱了個包甜的瓜,當寶貝似的,一路偷偷摸摸到學士西院。

王小滿前腳踏進葉容鈺那間廨舍,後腳就恨自己沖太快了。

屋裏躬身站著兩排內侍,都穿著綠袍,有品級的。葉容鈺本人坐在書案前,左右兩邊各站著一個醫官。

兩位醫官幾乎將“左右為難”四個字寫在了臉上,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。

“葉尚儀,您至少把今日的藥喝了吧。”

“是啊,您宮寒損傷,不喝藥怎麽能有身孕呢?”

“孕......”王小滿聽見這話楞在門口,全然忘了沈甸甸的瓜墜著她手都在僵疼。

其中一個醫官看到王小滿懷裏的瓜,就像是看見什麽不得了的東西,尖叫一聲,“葉尚儀,你本就膚冷肢寒,再食寒涼之物,當真是不要命了!”

葉容鈺哂笑一聲。

今日沒有抓起什麽摔什麽,已經算是平和了。

少陽院一四品內侍推開醫官,哈著腰,似笑非笑問道,“葉尚儀,你可有按時服藥?按理說,這些都是上好的藥材,可一連這麽多天了,怎麽一點起色都沒有。”

“葉尚儀,可別枉費齊王殿下一片心意。”

“哎呀,行了!”王小滿聽出意味,抱著瓜撞開屋裏內侍,“不就是喝藥嘛,一會我盯著她喝,這位大人就請先回去吧。”

內使質問道,“這齊王明日就要問葉尚儀的脈案了,可葉尚儀一點好轉都沒有,我等如何覆命?”

王小滿不甘示弱,反問道,“你們杵著她就能好還是咋的?”內使啞然,王小滿又緩和語氣,“行了,一群大老爺們圍在這,說什麽孕不孕的,換誰能掛好臉?早點回去吧。”

“葉尚儀,你可要好自為之。”

內使幹這破差事也厭煩,撂下句話就踏出門去。

王小滿總算放下手中的瓜,拿出閉店送客的架勢,將屋裏其他人挨個推了一遍。

“行了行了,都走吧。”

“早點回去歇著。”

烏泱泱的人散退,葉容鈺總算開了口。

“小滿姐,你有事找我?”

王小滿被陰郁壓得喘不過氣,也惜字如金起來,“要不,我改日?”

見王小滿拘謹,葉容鈺意識到自己表情不佳,懈下一口氣,強勾著嘴角,“小滿姐,我其實還好,你直說就行了。”

葉容鈺一邊說,一邊從抽屜掏出一把匕首,刀尖一著翠皮,瓜頓時裂成兩半,當真是好瓜!

王小滿看了好一陣。

葉容鈺自顧自從藥湯裏拿出勺,狠狠插在瓜瓤裏,“我還偏要多吃一些。”

直到紅瓤中被掏出好大一個窩,葉容鈺才擡頭問道,“小滿姐,你到底來找我幹什麽?”

大概是瓜真甜,亦或是糟踐身體讓人品嘗到自由的滋味,葉容鈺臉色好看許多,至少不像方才那般拒人千裏。

“小滿姐,你別見怪,近來我確實有些脾氣不大對。”

王小滿將提著的那口氣放下,從旁拖來一只凳子,又從袖子裏拔出一只勺來亮了個相,也跟著抱著瓜開始吃。

“我想問問你,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我早點出宮。”

葉容鈺嘆了口氣,“都是因為之前的叛亂,死傷不少宮女,皇後有話,近兩年的宮人一律不得放歸,我想著明年歲末就讓尚宮局去報出宮名冊,後年放歸。”

“我知道,但我有點等不及了。”王小滿嗆住汁水,咳嗽兩聲,“我家櫃坊的夥計說,東萊一帶生意突然不好做了,我想早些回去,經營家裏生意。”

“還有個辦法,我得去求人,若能辦成,明年開春前就能送你出去。”

“你負責牽關系,錢我出!”

葉容鈺搖了搖頭,“不打緊,就是得銷了你宮裏的名冊,給你換個身份文牒,行嗎?”

“唉——”

“我就知道這事難辦。”

王小滿咬著勺,“文牒倒無所謂,我家裏又不可能不認我這人。”

一聽這話,葉容鈺心裏有了底,“小滿姐,你若能出去,替我在青州一帶置辦些田地可好?銀子我就存到你家在長安的櫃坊裏。”

王小滿猜到些什麽,驚訝道,“難不成,你是在考慮後路?”

葉容鈺並不隱瞞,點了點頭,“我好不容易坐到這位置,其實心裏根本舍不下,但......以防萬一吧。”

王小滿一拍大腿,“對,有田產不論什麽時候都穩妥,我順便再給你雇上人,每年收入都通過櫃坊馬隊給你送來。”

葉容鈺笑著擺手,“你替我先收著,先替我花著也成。”



兩天後,葉容鈺收到了藺雲遞來的信。

到申時末,衙署官員下值時,葉容鈺也乘車往來庭坊去。

林海蕙留下的宅院,不比京中五品官的府邸小多少。當年葉容鈺帶人查抄,搜出來的珠寶綾羅、瓷器字畫計有萬貫之多,發賣仆從也有三十餘人。

只不過當年查抄完,沒過多久葉容鈺自己就栽了。此後雖官覆原職,也因更加勤勉,很難抽出空閑去雇人打理修整。舊宅子留給了父親他們,她自己反倒因沒處落腳,好久不曾出宮留宿在外了。

好在藺雲手下的人出宮容易,替她把這些事都辦妥了。日後再有封賞之物也好放到府庫有人看管。

車到門前,裏面笑臉迎來一個婦人,身著團紋綠襦裙,盤著發,大概四十來歲,打扮得很是精致。

“葉大人,您終於回來了。”那婦人很是興奮,說著便想要上前攙扶。

但葉容鈺居高已久,並不喜人套近,本能閃躲了一下,“你又是何人?”

那婦人並不覺得尷尬,只解釋道,“我是您家裏的管事婆,名叫陳祥瑞,您叫我陳婆就行,我原來在鳳翔一帶給商賈人家的宅院做管家,是藺將軍雇我來這的,哦對,您放心,我是簽過契的,幹這行十幾年非常懂規矩,萬不會把您府上事情洩露出去一個字。”

“藺將軍倒是心細。”

陳祥瑞極為熱情,她見葉容鈺沈悶寡言,便想著多聊上幾句,以免冷場。

“聽說您喜歡清凈,所以府上一共也就十六個人伺候,小嬋負責您貼身跟隨,廚房有四位廚娘,其餘人都負責些灑掃整飭的粗活。”

葉容鈺反倒像個外來客,一邊聽由她介紹,一邊張望四處。

府上各處古樸大氣,廊橋假山在規整中增添了些許靈動之美。寢院種了貓眼草,新澆過水鮮綠嬌嫩,還有幾顆梅樹,莖細枝茂,葉片張揚。

眼瞧到了寢院門邊,陳祥瑞像是看到帶刺鐵網立刻頓住腳步,眼神還露出一絲閃躲。“葉大人,您快進去吧,藺將軍正在臥房等您。”

“一來就進臥房?”

葉容鈺嘴上嫌棄,腳下卻一步趕著一步,直直走近寢臥梢間。

“這屏風有些眼熟啊。”

葉容鈺指著床邊屏風,只是還未來得及細細打量上面的彩繪,便被藺雲奪了目光去。

藺雲穿著一身輕薄的銀綢中單,身形在衣中若隱若現,披散著未完全幹的長發,自帶一身剛沐浴後的潮氣清香。尤其盤腿坐在羅漢床上,手裏還捏著本書,當真是位玉面公子。

他故作一副聚神於書的樣子,頭也不擡,只淡淡說一句,“是,這屏風和我府上寢臥中的一模一樣,都是我自己畫的。”

“哦——”

“藺將軍當真好雅興。”

葉容鈺暗笑一下,又將視線挪回到那畫屏。

屏上繪著一只尖爪猛禽緊抓梅枝,偏頭溫順地貼在枝幹,葉容鈺用指尖觸在畫樣上,又問道,“這是什麽鳥?”

“反正不是什麽好鳥。”

葉容鈺打趣道,“我瞧著挺好。”隨後坐到藺雲旁邊,伸手捏住藺雲的腳腕,他常年穿官靴,腳腳踝白皙,骨骼硬感有致。

藺雲往後一縮,抱膝,還用書護在腿前。

“你幹什麽啊?”

“碰一下怎麽了?”

藺雲將書撂在一邊,佯裝厲色,赤腳下地,一路將葉容鈺推到門口,“你先去沐浴,等你洗好,酒樓的飯菜也該送到了。”

“啊?”

“啊什麽!”

葉容鈺又將藺雲從頭到腳看了個遍。

藺雲幹咳一聲,“去吧,水涼的話叫我,衣服也都備好了。”

葉容鈺順著藺雲目光,看了眼天色。會意後,就不再多言,只將官帽、革帶取下放在桌上,又脫了袍袴,穿著中衣去了旁邊浴房。

浴房水很熱,葉容鈺試了水溫後,撈出水裏的姜片艾葉扔到一旁,又拎起旁邊小桶又加了些涼的。

半間浴房都用卵石鋪地,房中熏著香,香氣幽涼。窗邊一只素色瓷裏插著花,一套輕薄的單衣和貼身訶子搭在木施上,雲紋墜角上掛著香囊。葉容鈺笑了一下,藺雲當真是把宮裏那套照搬到家了。

沐浴後,酒樓飯菜果然到了。

小嬋杵在寢臥門口,搓手等著,屋門大敞,她就連往裏看上一眼都不敢。

倒也不奇怪,在舊宅時藺雲就大聲嚷嚷過她什麽都不會來著,當然,小嬋背地也沒少給葉容鈺告狀。

大小瓷碟鋪滿次間的紫檀圓桌,糯棗糕、牛羊炙、魚蝦炙、金絲燕窩羹都是葉容鈺去酒樓喜歡點的。

藺雲擺好碗筷,將食盒遞出去,吩咐一聲,“夜裏不需要人伺候。”

回屋兩步,藺雲又忙出來將小嬋叫住,“小嬋,交代你的事一會別忘了!”

葉容鈺捏起銀筷,未等藺雲落座就自顧自吃了一口炙牛肉。

藺雲挨著坐下,手落在腿上,並不急著動筷,而是慢慢說道,“都是你愛吃的,待會吃完,咱們一人再來一碗涼酥酪。”

“好啊,正好天熱。”

連捯幾口肉,葉容鈺看藺雲依舊手落在腿上,她吃,他看著,眼裏有點放光期待。

“你怎麽不吃啊?”葉容鈺還當是自己臉色又不大好,礙著他吃飯了。

沒想到藺雲嘴唇輕動兩下,問道,“容鈺,你對這宅子可還滿意?”

葉容鈺停下筷,頓時大腦空空。她只囫圇看個大概,亦或說,她只是需要個舒適安身的地方,再能安置些財物就夠了。

但藺雲眼裏期待顯然很重,一副等誇的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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